庆历十四年初,宋军浩荡北上,不过须臾,就灭了金国。
国是灭了,却留下一个烂摊子。
新年刚过,摆在政制院面前的,就是一大堆问题。
除了每年要看的大量去年数据,然后通过这些数据来对今年规划做出调整以外。
还有各部门今年的规划书、调整表,国家发展重心方向,以及其余各类大大小小的事情。
当中最重要,最突出的,就是开疆拓土的问题。
是的。
大宋攻破了辽国,得到了包括后世整个东北三省。
还有朝鲜北部的长白山地区。
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部分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
以及后世我国内蒙古东部的一些区域。
现在真就是公式。
前线的将士们只管闷头往前冲就完事了,后面的宰相们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整个东三省面积约78万平方公里,加上海参崴、哈巴罗夫斯克边疆、朝鲜北部的部分区域,大宋一下子多出了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宋军虽然没有真打到那边去,然而金国覆灭之后,那些地方的部落几乎全都倒向大宋,纷纷向宋军投降,一夜之间北方易主。
这还是蒙兀人离得太远,只是有云朔路的宋军北上至临潢府,也就是后世锡林郭勒盟一带,控制了内蒙古东部。
要是再继续深入的话,恐怕三百万平方公里的整个内蒙和外蒙,现在都已经变成大宋的领土了。
到时候各种问题将接踵而至,赵骏才41岁的年纪,估计得愁白了头。
但即便如此,麻烦也非常多。
一月下旬,正值临近阳春二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去年年底汴梁下了一场大雪,雪虽厚,却掩盖不了愈发繁荣热闹的汴梁百姓们为新年举行的各种庆祝活动。
而且这段时间工厂放假,学校停课,官府休沐,除了一部分拿着高额假期补贴的官吏维持官府基本运作以外,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景象。
赵骏这个新年过得并不算糟心,跟后世新年假期只有短短几天不同,大宋官员的新年假期就长了,长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还在放假,一直到正月二十二号才开始上班。
这么长的日子总归要偷得浮生半日闲。
但可惜的是年后就是一堆事,二十二日上午,外面还在下着春雨,天气阴沉沉的,像极了现在坐在政制院里的十二位宰相的心情。
“脑壳痛。”
“唉,谁不是呢?”
“老夫记得汉龙当年可是急吼吼地要收复这里收复那里的,现在怎么得了那么多疆土,反倒不开心了?”
“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嘛,何况我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理论和实践本身就是两码事。”
“你是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才知道当家后柴米油盐酱醋茶有多贵了吧。”
“是啊,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虽然不好听,但太有道理了。”
屋子里赵骏看着堆积如山的公文,以及制敕司吏员还在不停往政制院送的公文,扶着额头有种想死的心情。
他虽然是工作狂,却不是受虐狂。
本身每年年后国内就一大堆事情要忙,各地都闹着要修这个修那个,搞工厂,修铁路,建水坝,挖河流。
这还只是国家发展大事。
其余很多事情也需要由政制院做出决定。
比如司法改革之后,虽然三权分立,可这年代冤假错案太多,三司一旦遇到事情,为避免责任,到处踢皮球耍无赖。
下面的瞒,中间的欺。
有时候甚至还得在报纸上看到当事人的家人伸冤,监察院才发现有问题,于是申报政制院,政制院再派人下去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下面牛鬼蛇神遍地。
什么屈打成招、为破案强按罪名、无证据起诉、光速入狱、甚至狱中“自杀”等等事情,令人发指。
而且这还不是个别问题,全国普遍都存在,各地的三司系统包括县尉、监察院、大理院不公的事情非常多,冤假错案一箩筐,可谓年年都有。
这就关乎到体制问题了。
虽说以前体制更糟糕,冤假错案率比现在多个十倍不止,乃至于只要给钱,没案子县官、州官都能给你变个案子出来。
像赵骏当年第一次巡视天下,就曾经遇到过一起有人为了谋夺竞争对手产业,花重金请州官捏造莫须有的罪名,把人害死,然后侵吞对方家产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这些情况依旧存在,上面要求公平公正,要各地官府为百姓谋福祉。下面为了政绩效率,却可以肆无忌惮地迫害无辜百姓。
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气愤。
政制院不得不每年都要做出各种举措,对下面越来越敷衍了事的三司系统严厉批评。
如加大监管力度、加强报纸杂志等舆论监督,对争议案件上报最高法直接裁决,对各地司法机构强调疑罪从无和程序正义等等办法,以维持司法的公正。
并且不止这些。
工业化后,全国各地都在搞建设,积极搞发展,加速推动商业流通。
本身大宋就是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时代,第一次工业革命成功,自然造成了商业发展繁荣程度比以前强了十倍不止。
而有发展那就有相关行业规定,否则的话,将造成行业野蛮生长,各类不符合法律的违法手段将孕育而生。
因而不管是商业、民生、亦或者手工制造业、饭店、酒楼、青楼等等,涉及相关行业,就得办相关证件,以此遵守相关的法律法规。
可问题是百姓跑各部门办手续,办证件,很多地方的行政效率低下,经常拖拉,且有吏员在其中摸索油水,上下其手。
给钱的话还好说。
甚至你人都不用去,只要有公验,也就是户籍资料,他们能直接给你远程办好。
不给钱的话。
本来只需要跑个两三趟的部门,两三天就办好的事情,拖你个三五月,乃至于一两年都很正常。
所以虽然现在是一个好时代,比以前的封建时代要强了太多的时代。
但依旧存在各方面的问题,需要政制院时时刻刻来应对,做出各种相关的举措,以此维持国家发展、法律严明以及社会秩序和道德的稳定。
这种情况下,方方面面,本身政制院每年要面对与遇到的问题就层出不穷,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解决。
结果这一下子又来个大麻烦。
“要不还是羁縻统治吧,虽然混乱了点,至少我们不用直接参与管理,每年只让他们缴纳一定赋税就行,商业依旧维持原来的形式。”
“那打下来的意义在哪里呢?而且以前的商业形式都是有进出口税的,现在成自己地盘了,进出口税就没了。”
“不更好,没税了就能更加促进商业繁荣,商业繁荣了,我们的税不就更高了吗?”
“羁縻统治下,我们都没有实际控制,鬼知道他们在那边做了什么?大量商人再把工厂和制造业搬到那边去,那就彻底不用纳税了。”
赵骏对富弼翻了个白眼。
政制院这几个年轻的宰相想问题就是容易想得太简单。
或者说,在考虑国家大事的时候,特别是自己不擅长的方向,就容易没想那么深远。
羁縻统治确实是一个办法,就是由各个部落首领来维持底层秩序,大宋朝廷只需要管理各个部落的首领就能够间接控制北方。
但一来这种方式不稳定,二来没有实际统治就无法对当地进行干预。
就像明清西南边境多是羁縻统治,导致地方土司权力太大,叛乱、不缴纳赋税与对抗朝廷是常有的事情。
再加上名义上北方已经是大宋地盘,贸易往来就直接少了税,又无法对当地干预,不就成为了一个天然避税天堂。
对于延续了大宋武装收税制度,令以前商税院各地税丁全都转变成为地方税务局税警用以追税的赵骏来说,自然不能容忍。
所以羁縻统治肯定不行。
“那怎么办?”
韩琦双手一摊道:“改土归流的话,那边汉人太少,全都是少数民族,根本不服从管教。”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啊,也是我不希望辽国灭亡的原因。”